【未成功博物館】瑞祥高中 / 郭雯禎

我的社團即將舉辦一場「未成功的物品」攝影展,看著牆上貼著社員們用心拍攝的照片,每一個影像背後都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而故事中都有一段屬於自己「未成功」的回憶,我看著牆上一張名為「中式蒸蜂蜜蛋糕」的作品,思緒回到了過去那段和爺爺一起品嘗美味蛋糕的童年時光。

那甜甜的童年香氣,從相片裡飄了出來。這張照片內的桌子擺滿了中國風情的茶具,內裝有香氣撲鼻的東方美人茶,盤子上裝有剛蒸好的中式雞蛋糕,只差淋上金黃色的蜂蜜,這時讓我想小時候回到鄉下老家爺爺的田裡,那榕樹下爺爺休憩的桌子常放的蜂蜜蒸蛋糕。我的爺爺是高雄大樹的荔枝農,他從他退休後自己在他的田裡種了四十幾年的荔枝,常常會將荔枝園旁養蜂場所製造的蜂蜜裝罐給鄰居三五好友和住在城市的我們。有一次阿公來我們家吃飯的時候,阿公特地帶了一大罐新鮮的蜂蜜過來,他知道媽媽是老師很常需要用到喉嚨,所以特地拿來給媽媽保養喉嚨。

還記得幼稚園大班的時候放假回老家找他,我自己一個人騎著小腳踏車獨自上山進入荔枝園裡。我站在荔枝園的入口處大聲喊著:「阿~公~你佇佗位?」,那稚嫩的喊叫聲在靜謐的山谷裡迴盪著,這時便傳來阿公慈愛低沉的回答:「我佇遮!」那聲波線如同有著魚餌的釣竿將我吸引過去,就像循著魚餌的小魚,迫不期待游到大魚身邊,我用我短短的小腳以最快的速度跑過一排又一排的荔枝樹欉來到他身旁,有模有樣的戴著斗笠在炙熱的中午烈日下和阿公一起檢查著荔枝的好壞,幫著矮樹叢灑下山泉水,下午耕種玩便與阿公一起下山回家休息吃飯,坐在那三合院的庭院裡聽他講古,聽著聽著我就睡著了,進入了夢鄉。

「荔枝蜜蒸糕」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回憶。在國中二年級暑假一天風和日麗的下午,爺爺騎著他那老舊的機車來我們家照顧我跟弟弟們,我央求著他陪我一起烹飪中式蒸蛋糕,我們一起拌好麵粉漿,全部倒入大同電鍋的內鍋中,經過幾分鐘後打開來看,一陣焦味瞬間向我的臉衝過來,迎面而來的是一鍋黑壓壓的蒸蛋糕,居然燒焦了!我傷心的哭了,但是爺爺安慰著我說:「沒關係的,我們再一起用下一個吧!」於是我收起眼淚笑著跟他一起把那有著燒焦苦味的鬆餅淋上那罐荔枝蜂蜜,這時阿公對我比了個讚,用那台灣英文對我說:「Good!」苦中帶甜的香氣撲鼻而來,一口咬下,蜂蜜裡的荔枝香氣和焦掉的蛋糕香氣在口中交織出一味神奇的味道,慢慢的在嘴巴內蔓延開來,現在回想起,說不出的滋味湧上心頭,至今那慈祥的笑容和特殊的甜點口感還清晰的留在腦海裡,這大概是現在生活中的壓力及家人親情的幸福交織出的味道。

有了蜂蜜入藥,再苦的藥材也能入喉。小學三年級時,我參加校內美展競賽,主題是「最美的一隅」,那時我繪製了一個設計圖,我畫了阿公在荔枝園裡辛苦工作的場景,繳交期限的最後一天我信心滿滿的帶著作品去參賽,但兩個月後入選名單出來了,裡面沒有我的名字,那天我踩著沈重的步伐,意興闌珊的走回家,爺爺看到無精打采的我,臉上掛了兩條細細的淚痕,他拿著蜂蜜水給我,低聲問:「發生了什麼事」,我說完之後他便跟我說:「不會啊我覺得很好看阿,評審不喜歡,但爺爺足尬意足感心阿!」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瞪大眼睛看著阿公:「」。爺爺總是會在我無助的時候,在背後默默的支持我,替我加油;當考試壓力逼近的時候,他總會泡一杯特製蜂蜜東方美人茶幫我紓解壓力;當我比賽無論輸贏,他總是笑著說:「你是爺爺心目中的第一名了」他就是我人生的蜂蜜,將我的挫折化為藥材,煉製成心靈的丹藥,伴我成長茁壯。

再甜的蜂蜜也有保存期限。爺爺的愛包圍著我,就像氧氣一樣,讓人誤以為是以所當然地存在,然而這份愛也有保存期限。在我國二下學期時,他進出加護病房的次數連我都屬不清了,那段日子我天天掛念著他,當爸媽在討論爺爺的狀況的時候我聽都不敢聽,只敢自己在房間裡偷偷的哭.在我國三會考前那個重要的暑假,他不敵帕金辛森氏症所帶來的威脅,在暑假的第二天離開了我,搬到遙遠的星球,成為天邊的一顆星。他留下一罐荔枝蜂蜜,裡面裝的不僅是他親手製成的蜂蜜,更是我們祖孫倆用回憶所釀出的甜。爺爺去世兩年了,蜂蜜依舊冰在冰箱裡,但是多了一些黑白色的黴菌斑紋,如果我有一座新冰箱,將爺爺親手製作的蜂蜜冰進去,待未來需要鼓勵時,將它拿出泡成荔枝蜂蜜水喝下去,將是我最大的鼓勵。